感恩娘
2019-11-12 14:08 本文来源:未知 作者: 暗 香 点击量:
每年的腊月十九,是我的生日。年年生日今又生日,过了这一天又增加了一岁,此原本平常事,但少时生日与现在的生日过起来就有明显的不同。人过50岁,过生日的机会是越来越少,闹心的越发不想过生日。
小时候,时时想着爹娘能给自己过一个生日,那是因为有爹娘看护着、心痛着,“长尾巴了”得有一餐肉吃。我娘常对我们说,过什么生啊,老辈人都讲“牙儿过生挨餐打,老人过生得餐呷(肉)”今天没打你算你运气好,还想过生?可话是这么说,孩子们的生日娘照样给我们张罗着过,想办法弄一餐好吃的,算是娘对我们“长尾巴”的最高奖赏。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肉炒糯米团子,串汤肉(手工肉圆子打汤)是娘常做的拿手菜。因为猪肉少,娘为了大家都能吃得饱,常用糯米团子炒肉的办法,让糯米团子在猪肉的“熏陶”下,瞬间变成一个个红烧丸子,成为一道既可口又替油盐还管饱的我家特有的农家肉炒糯米团子。
如今娘没了,为我们过生时准备好吃的人走了,这生日也就过得越发没有味道了。然而,这生日又总会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走近你,像一个宇宙黑洞在无情地吞噬着你的青春岁月、剥夺你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存的权利。
我不知道母亲到底给我过了几个生日,但却知道她仅在这个世界上呵护、养育了我19年,就丢下我们去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从那以后,我的生日以及我弟弟妹妹的生日就再也没有母亲的陪伴,再也不会出现一个母亲撕心裂肺的痛和那特有的伴儿成长的乐。渐渐地,我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生日,因为这一天总会给我带来一种痛苦的回忆,让我苦泪涟涟。
每个人的生日,都会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娘的苦难扯进来。所谓“儿奔生娘奔死”,正是因为有了娘以生命的付出,才会有我们今生的一个生日。人生犹如匆匆过客,从河这边渡到那边,这过程看似漫长,实则短暂。当我们意识到自己这是渐渐地走向另一个世界去寻找自己娘的时候,我们都老了,更不知在哪个陌生的世界里还会不会找到自己的娘。
在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莫过于娘对儿女的那声呼唤——“我的崽”;最割舍不断的亲情莫过于娘对儿女的那份惦念。无论失意得意、痛苦快乐、雨天雪天,一年四季,娘对儿女们的那份爱在我们的周围时刻散发着温暖。如今,这样的日子,我是再也不会有了。
我的家,虽然可以用“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来形容,但这个家因为有爹娘满满的爱而倍感温馨。
娘是一个善“女红”之人,而且是一个女红中的“高手”。或许是乞巧节时外婆曾带着娘在月下给织女烧过香,上仙传给了娘善于女红的本领。最终在“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特殊环境里被派上用场。一条旧衣裤补了又补,补丁重着补丁,层层叠叠地保护着我们的“穷腚”。耳濡目染,如今我的缝补技术和十字绣等“女红”似乎已得自母亲的真传,连妻子也自愧不如。
娘是一个厨艺“大师”。娘的勤劳不仅表现在她的“女红”精湛,更表现在她那“巧妇,也可为无米之炊”的绝技上。小时候家里因为劳动力少,仅有嗲一个人拿全劳力工分(10分),从生产队里挑回来的一担稻谷,打成米,不够吃上一个月,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青黄不接的日子数都数不清。为了不让我们挨饿,娘经常将白萝卜切成丝,然后将丝再切成一颗颗小小萝卜粒儿,然后和着三两米煮成一锅“白米饭”,从而颠覆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民谚,以她的心灵手巧、宅心仁厚,让五个子女健康成人。
娘是一个“柔弱”的女人。一生体弱多病,头痛病发作时,一倒床就是三五天,在生产队里只能算半个劳动力。在我成长的经历中,印象中的娘是没有几天能坚持到生产队里劳动的,病痛让娘苦不堪言,但即使是卧病在床上,也常常是强撑着身子为我们办吃的,从没看到娘为此抱怨过。
娘是一个“坚强”的母亲。当外公外婆和唯一的舅舅先后离世,丢下娘一个人在这个一贫如洗的世界去孤旅时,这个在旧社会里为地主家当童养媳的柔弱女人,居然还能和同样是一个孤儿的我的嗲一起撑起了一个7口之家。虽然这个家贫穷但却温馨,且在他乡的土地上顽强地生存。
娘是一个累了、痛了、从不抱怨,再穷、再苦、从不说难的女人。她总是以一种平淡的心承受着这个世界对她的不公平,这种心智和韧性在我们家的周围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和娘去媲美。
娘是一个“善良”的女人。我从来就没见娘与左邻右舍有过什么矛盾,在生产队“忆苦思甜”大会上,你会看到娘抱着我最小的弟弟给大家讲那解放前的故事,并以此来教育我们要珍惜今天的好生活。尽管当时的生活并不是那么过得如意,但娘对共产党的领导是坚决拥护的。她说,我家穷是穷了点,但至少现在我们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躲土匪。
公元1981年7月,我中专毕业并分配了工作,原本想好好报答娘的养育之恩,却不曾想,娘已病入膏肓。脑结核病最终拖垮了娘的身体,让她带着对儿女的眷恋及不能再让儿女膝下承欢的遗憾和对好日子的向往,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了另一个世界。
娘这一走,恍如天上的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再也无处可寻。我嗲流着眼泪给娘上香时的情形至今仍在我的眼前晃动,嗲当时心里的苦到了今天我才真正体会得,父亲当时才是真的可怜。
其实娘那时是可以不走的。假如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能够有多一点小心和爱心,齐心将她送到医院去治疗或可以延长娘的生命;假如改革开放的好日子早点到来,让更先进的医术给娘医治,娘或许也不会走的那么急。恨就恨,久病的娘常常被儿女当作一种“负担”而“放任”勾魂夜叉来把娘的命给勾了去,待娘走后,反倒用娘已在另一世界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片净土来安抚自己常常被拷问的灵魂。
什么是不孝?这就是一个现实的例证。我娘一生养了7个孩子,不想其中已养成人的5个竟然眼睁睁看着她被病魔夺走,真正地应验了那句“久病床前无孝子”的古训。这恐怕就是我嗲在娘的灵堂前不停流泪的原因所在,更何况,娘的儿子中竟然还有一个学医的人呢。
到如今,娘倒是走了,她不孝儿子们的所谓“包袱”也看似“卸”下了。但我的良心却不时地被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一种悔恨和负罪感,一种“子欲孝而亲不在”的无奈,搅得我撕肝裂肺地痛,常常是苦不堪言。
今年的腊月十九,我又想起了娘。我耳边又响起我娘走时舅妈在漆黑的深夜对我们发出的那声凄凉而无奈的呼喊:“友儿啊,你们起来呀,你娘走了啊”,娘走的时候挂在她消瘦脸颊上的那两滴清泪不时牵动着我的泪水,让我泪流满面,伤心哽咽。我盼着与娘见着的那一面常常被转移到梦里,梦境中的母子却总是相对无言。
子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是娘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儿女,把死亡的危险留给了自己。这生日,这身体、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娘的,这个债,在这个世界上,看来已经是没有办法还的清了。
常常是遗憾,更多的是思念。忏悔过后,也不知和自己的娘能否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