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中心

您的位置: 首页 新闻中心杏林撷萃详细

(征文)最后一声谢谢

2016-01-14 14:29 本文来源:原 创 作者: 杨 凡 点击量:
 
      第一次见到她时,我才来医院上班一个月,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她无意间将手上的输液针扯掉了,床单上留下一片血迹,液体滴答的往地上流着,她呢!睡得正酣。责任护士巡视的时候发现了这一切,叫上我帮忙换床单,当然也得叫醒她。
      我发现所有愤怒的人都是一个样子,她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怒目圆睁、歇斯底里的对着责任护士吼叫,那声音真是中气十足,完全听不出是从一个肝硬化病史快20年的80岁老人身体里发出来的,言语里除了对医院的各种不满外还夹杂着湘西特有一些污秽的词语,这是我自工作以来,第一碰到这种情形,愤恨与不平的情绪马上涌上心头,刚想要开口分辨两句,她的责任护士投来了一个阻止的眼神。忙完后,我大步流星离开病房。
      后来,她的责任护士跟我说:她其实挺可怜的,老伴早已故去,几个孩子都特有出息,全在外地上班,她呢,不愿意跟孩子一起住,孩子们便在医院对面给她买了一套房,请了两个保姆照顾,怎奈她性格要强,脾气不好,保姆换了一茬又一茬,昨天刚骂走一个,新的又还没请到,一年到头在医院的日子比家里还多,孩子们都忙,很少来看她,即使来了,很快就会被骂跑。我心里对她的同情之心多了起来。
      再一次见到她,是在护士站,她又住院了,坐在轮椅里,大夏天的还裹着棉服,只露半个头,低眉垂目,完全没有初见时的“霸气”,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听也听不清的话。这一次的她给我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因为我是她的责任护士。一次测血压时,本来安静平躺的她,突然转向我,一只手抓住我拿着听诊器的手,随即用指甲死死往肉里抠,一双暗黄眼睛恶狠狠瞪着我,那目光如同我两之间有深仇大恨一般,但嘴里骂着都是与我无关的话,保姆费了好大劲才把她的手掰开,我看着手上那五个抓印,庆幸在入院时剪了她的指甲,肝性脑病前驱期就这么”厉害”,那病情没控制好还了得,我真的希望她快点好。
      再后来工作的两年里,她反反复复的来了又走,骂人的习惯一直没变,我习惯了。今年4月她又来了,消化道大出血,入院当天就下了病危通知书。这次我不是她的责任护士,但对她的关注程度不变。第二天,她的儿女们来了,两年了,我第一次见到了她那传闻中有出息的儿女,都是五十来岁的体面人。这一次她那要强的性格再一次发挥得淋漓尽致,硬是挺过来了,可是就当快要达到出院的标准时,又大出血了,于是又告病危,然后又挺过来,这样反反复复的从死神手里抢了四个多月,就这事我还曾经开完笑说:死神来了几回,都被她骂走了。
      八月中旬的一天,那时的她已经病重一个多星期了,我晚班,她述腹胀,告知值班医生后,医嘱速尿20mg静推,手上留置针白天刚拔除,由于她凝血功能不好,每拔一次留置针都会手臂上留下一块紫斑,四个多月来,她的手上已是斑痕累累。给她打针我是有心理负担的,要是一针没打上,她的左邻右舍都不用休息了,在如此高压下,我果然“不负众望”没给她扎上,我现在还记得我当时的感觉,一个词:完了,我赶紧给自己心里穿上防弹服,随她的语言机关枪猛烈的扫射吧!我看着她缓缓睁开眼,慢慢张开嘴说:没打上吧!我头一低道:实在是对不起!她突然伸出另一只手道:打这只手,我现在不好打,辛苦你们了,谢谢!我没听错,是“谢谢”两个字,两年了,第一次亲耳所听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我立马跟获得了拯救世界的力量一般,在一堆紫斑包围中找到一根血管,完成了任务。事后,她又说了一声谢谢!两年间我得到了她无数句的谩骂,收获了两声谢谢,但那两句谢谢抵过了那无数句谩骂,那晚我就像中了五百万彩票的人,兴奋而又怀疑。
      次日下午她就走了,没有什么征兆,先是昏迷,然后心率一直往下降,最后心跳停止了,前后不过两小时。这是我个人认为在医院里最好的离世方法,安安静静,干干净净,只是替她遗憾家人陪伴过少。也许是我错觉,倔强要强如她,可能就是不想让子女看到她的衰弱,看到她一点点失去生命的光泽,看到她要强的灵魂被失去掌控的肉体无尽的折磨,才如此孤独如此倔强的活着,努力的从死神手中抢着生的权利与自由。

扫一扫,手机端浏览

微信服务号
在线投诉 预约挂号 门诊排班 就诊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