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雾下得更大了。

墙壁是白色的，被单是白色的，周围人的脸也是白色的。乌黑忧郁的眼睛，瀑布流水般的长发。女孩躺倒在床上，好象是从几千年的地底下挖出的瓷器一样，雪白晶莹。那其实是墙壁上的一幅油画。

我的哮喘病是会随时发作的。我吃力地睁大眼，吃惊地看着那幅画，以为自己是到了天堂。不然怎么周围都是白色呢？

“您刚才晕倒在雪地里了”。一个身体瘦小，头发稀疏的男人对我说。

“幸好你是昏倒在州人民医院附近，是医生发现了你，领着我们找了幅担架把你抬了进来。”医生抄着手说。

“请你把电话留给我好吗？”我感激地说。

“不值一提，你把你家里的电话给我，你有事，我们会迅速赶来。”医生淡淡地说。

“您，真不想告诉我你的名字、电话和住址吗？”我有点着急。

“实不相瞒，我其实是吉首市一家医院的退休医师，但是不幸我却得了肝病。那时我的病房有一个刚毕业分配到州人民医院的小护士，她乌黑的眼睛好象是果树上的桃仁一样。她每天都欢蹦乱跳的，仿佛从不懂得忧伤。我由于太害怕，每天都忧郁压抑，头发也掉了很多，是小护士给我唱歌逗我开心。”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后来呢？”我问。

后来……他一直没有说话。

有一次当我打针输液时，那小护士怕我痛，就送给我一个礼物。他从衣袋里取出一个磨得十分光滑的东西给我。我小心翼翼地拿过来，不禁目瞪口呆了，这是用医院里打点滴的塑料管缠绕而成为一尾鱼的模样。

“小护士她太可爱了。她还用自己在病房里写字的蓝色墨水挤进里面。再用平时下棋的黑色玻璃弹珠嵌进去，做成鱼眼睛的样子，送给我玩。现在我也送给你。”

“我们在雪地里看见你时，就仿佛看见一年前的小护士，那时她才19岁呀，我听说她已转世了。现在我把这条鱼送给你。”他摸着稀疏的头发又说。

过了几天我的病好多了，看见他好久都没有来了，我于是去了他的病房。

他没有在，房子空荡荡的。

我在他的床边跌坐下来。我顺手拉开底下的抽屉，翻出一叠叠厚厚的报纸和杂志来，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笔记本，上面勾勾圈圈，抹画备注。都是几年来他看书的心得体会。上面写了工工正正一行字，“小护士是为抢救一位患者死的。”

杂志上面的文章都是我写的。原来他一直是认识我的。杂志上有我的照片和名字。

“她昨天晚上就去了。她是不幸被感染的。”带着器皿，露出乌黑大眼睛的护士拿托盘，回头对我说。

我惊咳了一下，手里的笔记本缓缓滑落。我摸了摸那个用输液塑料管做的金鱼。感觉它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强晶莹了。

我留下了一克拉的眼泪。